海陀山与我的一段少年记忆
早就知道北京座海陀山,还知道那是排在灵山之后的北京第二高峰,也早就想要爬上去看看。不过对于海陀的向往并不全是因为它的高和它在驴友心目中的地位,而是缘于少年时曾在海陀山脚下的黄柏寺部队大院里渡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对我的人生都有着积极影响的暑假,也就是在那时,我初识了北京的山野,当时就想爬上大院后面的最高峰,想看看山的那头是个什么样,其实那就是海陀啊。没想到少时的这番心愿到了40多年后的2013.5.25才得以实现。
登海陀的行程开始于上午九时,穿过公路旁一大块开阔的农田后不久,就进入了连续上升的啤酒溪,实在搞不懂一条没什么特点的山间路线何缘得到了这样一个美名,路上是有股子流量不大的溪水,可怎么也与啤酒沾不上边啊。海陀是松山的主峰,松山上确实生长着大片天然油松,据说为北京之最,这里被称为"松山"算得上是名至实归。除了特有的大面积油松外,山上的其它次生植被也是相当茂盛,真有点"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样子,如果北京如果整个华北的山区都能被松山这样的植被覆盖起来,那环境质量将会是大大的好于现在了。
海陀是松山的主峰,松山上确实有着据说是北京地区最好、面积最大的天然油松林,次生植被也相当繁茂,这在北京甚至在华北的山区并不多见。
在海拔相对低些山腰间(约1000米左右的高度),生长着种类繁多的次生林木
除了大型乔木外,松山上的各色野花也正开得惹人喜欢,其中有两种既好看又能叫出名字来的,一种是蓝色的马兰花,另一种是红色的张扬着饱满针状体的"菊科碗苞麻花头",我还采了一支麻花头,臭美的插在包上,一直带到了山顶上。
松山上的马兰花
"菊科碗苞麻花头"这种野花在北京山区很常见,不过这次在松山看到的数量最多,开的也最盛。采了一支插在包上,一直陪着我登上顶峰,竟还花色如初,只是花杆萎靡了
在一块名为"松海平台"的鞍部吃过背上来的午餐后,于14:10时到达海拔2198米的"小海陀",从山下走到这里用了五个小时。小海陀是海陀山的次峰,此时离海拔2241米的主峰"大海陀"已很近,从体力上说爬上去没问题,但限于时间,这次只好放弃登顶大海陀,开始下降返回了。
到过松海平台的时间是12:40,午餐后继续朝小海陀顶峰走去
在松山2000米以上海拔的高处,有多处这样大块的缓坡
很难想象在接近海陀顶峰的高处还会有这样大面积的高山平地
在快要到达小海陀主峰时,回望攀上来的路。少时住过的黄柏寺大院就在位于图左侧山脚下的那片白茫茫之中
到达小海陀主峰前的最后一个坡,GPS纪录的高度2100米。从吃饭的松海平台到这用了一小时.如同虚设的铁网据说是为了圈围军事设施
8:40时从海拔514M的板泉出发,14:15时到达此行的最高点~2198M的小海陀主峰。共上升1700米,用了5小时30分。前方山头就是北京的第二高度,2241米的大海陀峰。
下山的时没走原路,而是选择了一条包含有很难走的、据说是训练登山运动员的"800米下降道",原以为这所谓的800米指的是这段险路的长度,觉得那能有什么嘛,滚着也能过去啦,可是走上去后总不见尽头,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800米是指下降的海拔高度。为什么会盼望着这段路的尽头呢,实在是因为这段路走得相当苦,其实那根本不能称其为路,完全是洪水冲出来的沟渠,若说是路那也应该叫做魔鬼路。这段路上的坡度多有超过70度的,脚下不是很滑的沙石就是光滑的石板,路旁满是枯树和杂乱的荆棘,不过好在有路旁的这些障碍,可以学着长臂猿的样子,长舒双臂左抓右拽的维持着身体平衡,有时走到几近垂直又无处下脚的险段,就只能靠紧紧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物体才不致滑落,还得反身倒着走。这几年我没少爬山,也遇到过难走的路,可像这次又险又长的路段还是第一次遭遇。原来还愉愉自得是不怕走、怎么走也哪都不痛不痒的我,就回却走得右膝疼痛难忍,尽管这次还用上了刚买到手的据说是防护效能很好的高级护膝和髌骨保护带。下山的过程也用了近五个小时,而且是连续的行走没有片刻停歇,其中在那段魔鬼路段上就消耗掉了三个小时,仅从时间上就能反映出那段所谓的"登山训练道"有多么的难走。
同行人所拍的下山的路。这三张都出自山友之手,我当时除了顾脚下再无精力想别的
靠着拉拽这些露在地表的藤枝才能从这样的路上滑下
这段路的坡度接近垂直,不得不倒着走,真正意义上的爬行
到达终点的时间是19:00时,登海陀的全程用了10个多小时,行走距离是23公里。回想这次登海陀,走得最苦也是最有味道就数那段魔鬼路了,想起一句不知是谁说的"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用这句话来描述这段路上的感受可能夸张了些,不过正是在那段道路上经受的折磨,才有了这趟登海陀的精彩片段,才有了值得反刍的内容。遗憾的是,下山途中随身的GPS没电了又没发觉,结果是没能纪录下那段800米魔鬼道的轨迹,这本该是此行最值得纪录下来的数据。还有个小遗憾,就是下山时的全部精力都用在脚下了,加上有些疲劳感,所以一张照片也没拍,也就没能纪录下魔鬼道上的险恶,按说这本是很适合用图像表现的题材。上面三张都是同行人拍的,虽然没能准确的反映出"精彩",有胜于无,特借来一用。
北京地区超过二千米的山峰有三座,其中的灵山和白草畔分别在1995年(大概)和2005年时去过,加上这次的海陀,三座二千米以的高山就都去过了,过些日子还要攀登也是超过二千米的雾灵山,不过该山的主峰在河北兴隆境内。近几年爬上千米以上的山峰还有百花山、白云坨、云蒙山、妙峰山、阳台山、四座楼和清水尖,相信如果身体不出毛病,今后还会使这个名单继续延长。
这次登海陀的最大收获就是圆了我在少年时的幻想,这份幻想生出在我十岁时的1965年,那年的夏天我在海陀山脚下渡暑假,也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大山,当时就特别想要爬到这大山的最高处,去看看山的那边是个什么模样,那时对山脉、对山的连绵不断毫无概念,觉得只要能上到最高处,就能把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现在终于到达了海陀的最高处,虽然后来早已知道山顶上没有什么"明明白白",不过这次我很想在山顶或攀爬过程中的某个高处遥望那个我曾经住过的大院和戏过水的河流,从平面的地图看,那两个目标离这次的行走路线并不太远,似乎是可以看到的,结果视线还是被叠嶂的山峦和空气中的水气阻挡住了,只能在目标方向看到一片白茫,不过我藏在那片白茫下面的记忆可是什么也阻断不了的:
白茫茫的下面是海陀山脚下的黄柏寺,那里有座军营,舅舅是其中的一员,1965的暑假我就是在那里度过的。以1965年的交通条件,这座军营的选址真算得上是又偏又远了,我至今也不完全明白是为了什么要把一群在那个年代属于稀缺的知识份子队伍圈闭在这种地方。记得那时从城里往返都是乘的现在根本不准坐人的敞篷大卡车,走一趟需要两个多小时(绝无堵车的哟),路上要经过后来早就不准走车的"北门锁钥"门洞,甚至好象还要从现在连人都不准走的居庸关"云台"的洞中穿过。
今年2月徒步走关沟时再次经过八达岭的"北门锁钥"和居庸关的"云台"。1965年之后,又曾多次来到这里,不过只能步行,车辆已不准通行。每次到达这里我都会忆起当年乘着敞篷卡径直从中穿过时的那份得意和快乐
当年坐的卡车是直接从云台洞中穿过呢还是从旁边绕行有些记不清了,不过那时云台是可以随便攀爬的。不过现在对这处元代的遗迹严加保护显然是正确的,许多情况下确实不该"随便"
第一次坐车走山路,第一次知道公路还能盘旋着翻到山上就是在那个时候,应该是由于年少无知,所以对这一切就倍感新鲜,于是每次我都会抢占车厢前头位置,以便能在行驶途中东张西望的享受着那种迎面而来的劲风,还会用欣赏音乐的心情听着解放牌卡车在上坡时发出的吃力喘息(那种95匹马力卡车上坡的速度以及机器声和现在的农用三轮车差不多)。后来我把路上的这点经历演义成"历险记",不知对我的小伙伴们吹嘘过多少次:前面的路陡得就像是一堵墙,我们的车就是像撞墙一样开上去的啊……。
黄柏寺大院虽然偏居远郊山区,但对当时的我来说这完全没有什么不好,什么这个不方便那个不方便的那是一点也感受不到,反到是大院里大片的荒草地成了我抓蝈蝈、逮蚂蚱、逗蛐蛐的欢乐园;成了我第一次用小口径步枪实弹射击的靶场;成了我平生第一次抓到一支后来一直不知其名的小鸟和逮到了一只背部有着漂亮纵向纹络的花狸棒(某种松鼠)狩猎场;……。在这里,我的全部时光都被快乐所充满,在这里我把还有暑假作业的烦事全部忘光。关于那只曾给我带来莫大成就感的小鸟和花俚棒的来历和命运是这样的:先说小鸟,记得一天晚饭后,舅舅、董叔叔带着我朝山里走去,一支黑色大鸟从草丛中惊飞,走近一看,一只飞不起来的小鸟在那扑腾着,于是小鸟成了我的猎物,并得到了精心的照料。后来我把这只小鸟带回城里的家中继续喂养,那时正赶上从小西天往太平庄搬家,般到新地后的一天,小鸟不知怎么着从笼中飞了出来,记得它当时就在附近飞来飞去不肯远离,猜想可能是这小家伙不熟悉新家的环境,所以最终也没能飞回来。花狸棒得来的也很巧,那天也是晚饭后在山间散步,只见幼小的它从一棵大树上滑落下来,于是我的生活就添加了一位亲密伙伴,后来也同样带回到城里继续饲养并且还在孩子们中具有了相当的知名度。可也就是这份知名度最终害了它,一天某位仰慕者(记不起是谁了)来看望我的花俚棒,可能是觉得隔着笼子不过瘾,于是打开笼子赏玩,花狸棒就此跑了出来,不一会就没了踪影。小鸟和花狸棒的离去让当时的我伤心很久。
我的花狸棒就是这个样子,多漂亮!图片来自百度
在那个暑假里,少年的我与一群激情洋溢的青年知识军官们一起住集体宿舍,他们当时的工作时间是上午、下午、晚上三段,也就是说全天的时间都在上班,那种全身心的用于工作的积极态度是我在后来的人生经历中再也没见过的。以我当时的眼光,觉得这个群体中人员都是相互信任的,人际关系也比较简单,比如他们的宿舍大多不上锁,因为我当时喜欢到各屋乱窜,所以对此印象深刻。一次在上班时间,我在静悄悄的楼道里遇到了一位从未接触过的病号叔叔,于是跟着他进屋,目的是想蹭点可以解馋的食品,结果是没有失望,记得还喝了一口绿色的青梅酒,从此知道了原来酒的颜色好看并不代表味道也好。还有一次,一位急着上班的叔叔交我一封没封口的信和一张邮票,嘱我帮着发出,多大的信任啊,当时的我就能感受到这是一份光荣。
也许是因为平时太忙,也许因为他们大多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好象都是来自各大城市,还可能是因为他们大多正值青春年华,所以一到周末他们就会结伴去营区后面的山里游玩(能称得上是"史前"的驴友吧),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少了我。也就是在那时,"小庙"、"小河"不仅给我带来了特别的兴奋,还让我知道了山里是什么样,算得上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到达的山野。"小庙"和"小河"就是如今成了著名景区的龙庆峡和驴友们热爱的后河(苏家河)营地,可在40多年前,除了我们、除了原著山民外,这一区域绝对是不会有什么游人到达的静土。后来我在15岁时从平面的北京来到立体的山沟也成为一名真兵的时候,一点也没有那种被"抛入"的感觉,不知这种适应是否与五年前的那番"历练"有关,觉得当兵嘛就是要住在山里。
我常想,为什么黄柏寺的一个暑假会给我留下那么深刻的记忆,这次从海陀回来后又让我想起这个曾经自我设问过多次的问题,可惜我缺少思想家的深刻和文学家的表达能力,无力用既抽象又全面的文字将其全部梳理出来,不过呢,还是能够归纳出以下几个方面:
1、来到一处从未到过的山区环境让我乐疯了玩疯了,打枪、抓鸟、逮蛐蛐,还有第一次走进深山游泳戏水钓鱼~这一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堂。是生命中的一番大大的快乐让我牢牢的记住了黄柏寺。
2、那群青年军人蓬勃向上、全身心投入工作的状态,还有他们在闲暇时尽情的走进山野的生活方式对我产生的影响是很积极也很正面的。后来我自认为一直是个热爱工作的人,想来应该与我在十岁时的所见所闻有些关系;我还自认为一直有着热爱自然的情结,可能这也与当时在山野中获得过的快乐有关。那些对人的一生产生过影响的事情和环境―无论是积极和还是消极的―谁会忘记呢。
3、凭我当时的感觉,在那个群体中,人与人之间是相互信任的,人际关系是简单的。 "共产主义"是当年我向周围伙伴描述那里的生活时常爱用到的词汇。后来我知道,我所说的"共产主义"显然有着幼稚的成份、显然包含了我对世情观察的片面,但同时我一直肯定的认为,在那个群体中确实存在着我所见过的最好的人际关系。我曾试图分析那种人际关系的形成原因,撇开1965年时全社会的良好风气不谈,我想应该是与这支部队的传统有关;与他们相对封闭的生活环境有关;还有就是与他们的成长背景有关,那批人大多来自生活条件相对优良的城市又都受过在当时属于小众的高等教育,相似的生活背景和相似的文化教养也就容易形成相近的价值体系和生活方式。在一种良好的人际关系氛围中生活过而且以后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事会忘记吗。
4、让我难忘黄柏寺时光的另一个因素是我与一帮"牛"叔叔和"猫"阿姨们的融洽关系,比如上面说到的,可以随意在他们住的宿舍里乱窜,他们出游也带上我等等。可以说在黄柏寺时,我受到了周围大人们的优待和礼遇,这其中的原因我在后来明白了,那是直接与舅舅在那群年轻军人中的威信有关!他们把对舅舅的敬重部分惠及于我,记得某位叔叔曾对我说,你舅舅总是像大哥一样想着我们帮助着我们。对于舅舅的人格魅力能在那群青年军官中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是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的,因为舅舅在我心中就一直是正义、正直、乐于助人和忠勇的化身。由于对舅舅一直抱有崇敬,因此也就一直记住了黄柏寺的那段时光。
想出以上四条后,虽然觉得还是没能把当时的感受以及后来要时常回味那段经历的原因全部总结出来,但是就凭"快乐"和对人生的"积极影响"这二条主线,"终生难忘"的理由可以说就已很充分了。
现在的黄柏寺大院早已废弃,据说成了一处军训基地,在Google earth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它的存在。黄柏寺山后的"小庙"和"小河"也就是现在的龙庆峡和后河我在近十年间都不只一次的去过,加上这次登海陀,我在少年时去过或是向往的地方现在都重游或是都最终到达了。黄柏寺~我对你的回味和追忆还将继续下去。
海陀记事图
登山路线以及我想从山顶看到的几处故地的位置。上山路线是GPS纪录的数据,下山路线是凭想象手绘的,肯定不准确,其实那天的全部精彩都集中在下山时的那段"魔鬼路"上。
后记董叔叔:河北灵寿县人,在上世纪60年代时,他的家乡还极为贫穷。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以我少时的眼光,认为他是一个友善、忠厚、朴实、毫无做作的人。 董叔叔因肝昏迷于1967(大概)逝于302医院,他住院时我还和舅舅一同去看过他。他儿子后被父亲老部队从农村招来,据说现在已获将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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